走进科研一线高原上的歌唱者兰州大学青藏

编者前言

作为本科生团队,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科研一线,接触到真正的重大学术科研成果——美国《考古学》杂志评选的年度世界十大考古发现、《科学新闻》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科学新闻、《科学》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科学突破,这些响当当的名誉头衔不由地让我们这一群文科生心生敬仰,也为即将到来的采访感到紧张。这边,我们是传媒学子团队;对面,则是研究生、博士生组成的兰州大学环境考古团队。两支不同的学生团队,因丹尼索瓦人走到一起。我们既将这视为一种采访的缘分,也深感这是不同的学科脉络彼此交融的契机。

采访过程意外地轻松和顺利,这群年轻人对于野外与自然怀着如此巨大的热忱,以至于在面对我们展开回忆的每一个瞬间都显得神采飞扬、熠熠闪光。采访是顺利的,撰稿的过程却是极其痛苦的。不同的科学分析视角、深奥的化石测年方法,理解和转述的过程都一度让我们感到头疼;当然,更大的困难在于,在数万字的素材中积极打捞、力图结构化地呈现这支年轻的考古团队背后的兰大故事,理想主义的呈现效果在低幼的写作能力面前显得困难重重。展卷研读陌生的学科文献,埋首整改笔下心头的万语千言,走笔困难至极,总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感。考古团队采访中时常提及野外艰难,比如前方高山看似接近实则相距甚远,“看山跑死马”的道理深刻地镌刻在我们两支队伍的心底,但我们同时深知:为着解开各自前行路上的密码,我们大抵不敢停止奔忙。

时间可以被换算吗?

40年前,贡唐活佛将意外获得的一块人类右侧下颌骨化石交到中科院寒旱所(现在已改组为中科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研究员、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兼职教授董光荣手中;

10年前,陈发虎院士、张东菊教授寻着活佛当年所言的化石发现地——白石崖溶洞带着学生们在洞穴及其周边进行考察;

4年前,陈发虎院士领衔的国内外学者着手化石的综合研究。

1年前,该团队证实了这块化石属于丹尼索瓦人,将青藏高原上的最早人类活动的历史由之前的距今3万—4万年前,提前至距今至少16万年。

这个有着老中青三代人的兰州大学环境考古团队历经数十年的求索终于使史前人类在青藏高原活动的历史向前推演了12万年。

回看采访记录,我们感到,化石沉默无言,也胜万语千言。时空旋转飞逝如电,相隔万年宛如初见。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夏河丹尼索瓦人横空“出世”的背后折射的是一代代兰大人对环境考古事业的坚守和热爱。

正文

在高原上行走,在高原上歌唱。有这样一支团队,他们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在过去数年时间里,他们用脚步丈量了整个中国青藏高原地区,只为解开青藏高原史前人类活动的秘密,探寻丹尼索瓦人这一古人类的漫长演进历史。天地苍茫,草色连荒,这群年轻人总是在野外行走的过程中放声歌唱。他们,就是兰州大学青藏高原考古团队的学生成员,他们用热忱与自强不息的品格,坚持在天地间歌唱,唱得高亢,唱得响亮。

五月里的甘加草原,狼毒花含苞待放。经过多年的沉寂,团队的研究成果终于孕育出果——北京时间年5月2日凌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Nature》刊发重磅考古发现:由中科院院士、兰州大学教授、中科院青藏高原所所长陈发虎领衔的研究团队,通过古蛋白组学的分析,确认甘肃夏河地区出土的一块下颌骨化石属于丹尼索瓦人。同时,对化石黏附的碳酸盐进行铀系法测年后,将史前人类在青藏高原活动的最早时间从距今4-3万年前推早至至少距今16万年前。

夏河丹尼索瓦人的发现入选《科学》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考古突破

这无疑是年考古界与自然科学界的年度最响亮的歌声。

今天,我们也将走进这歌声,一同了解这一群高原之上的歌唱者。

重启颂篇:“为丹尼索瓦人干杯”

谈起团队关于丹尼索瓦人的最新研究成果,队员们无一不满怀骄傲:ScienceNews杂志评选的年年度十大新闻、入选美国《考古学》杂志评选的年度世界十大考古发现、《科学新闻》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科学新闻……这些荣耀的名誉背后,是团队成员们历经数年的付出与血汗。

如今,人们进入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时,都会收到一条短信:“欢迎来到距今16万年前丹尼索瓦人的故乡。”而当地人们也会在酒桌上举杯道:“为丹尼索瓦人干杯!”

甘南州夏河县白石崖溶洞夏景、冬景

丹尼索瓦人,这个古老的人类种群,其神秘面纱也被一点点揭开。从发掘化石出土地,到尝试各种方法确定化石种属,团队前后花费了十余年时间。年起,陈发虎教授、张东菊教授带领团队仅凭当年得到化石时僧人的只言片语带领团队找遍了甘加乡方圆30公里内的20余处洞穴,终于在年确定化石出土溶洞;从形态学分析到古DNA分析、古蛋白分析,团队尝试用不同的科学视角,确定了化石属于古人类丹尼索瓦人;碳14检测、光释光检测、铀系,每一种测年方法都尝试过来,最终使用铀系确认化石的最小年龄是16万年前!

“这个研究成果对于丹尼索瓦人和青藏高原的史前人类活动这两个国际热点问题研究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研究团队负责人、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张东菊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夏日进行曲:热爱给困难加了层“滤镜”

夏天,是属于团队野外科考的季节。团队成员总说:“每年夏天的回忆是最多的。”这的确是一群永远能在夏天盛放的年轻人,他们的夏天,永远都将处在进行中。

团队部分成员在溶洞前的合影

在青藏高原野外考察的夏天,他们体会到何谓“看山跑死马”,研究生申旭科指着一张照片中的山洞,回忆起来。当时他们远远看到一个大大的洞,他们推测那是一个比较适合人类住的洞,可能有考察价值,便背着工具出发,花了两个小时才走近山洞所在的山脚,却发现洞口满是石头,一层一层的叠起来,难以进入。在张东菊老师的带领下,他们进入洞中,一级一级往上爬。中午入洞,到考察完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外面还下起了雨。“其实这种野外(经历)很平常。”团队成员们如是说。

荒无人烟的山谷里,碰到猛禽、藏獒是常事,甚至有与狼遭遇的险情,被狼追赶;他们驱车驶过冰河,也赤脚淌过溪流;食物难觅,饼干面包或馍馍便是他们的午饭;口渴难耐,便趴在溶洞缝隙舔水喝……如此艰苦的野外考察生活,却被这群研究生加了“滤镜”。“每每感受自然界的美好宏大,都愈加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大自然给了他们太多震撼与慰藉。在他们眼里,在野外的日子自有其浪漫与乐趣。尽管白天只能带一些烤馍这种东西当做午餐,大家一起在湖边啃着馍,却将其比作无比浪漫的“湖边野餐”;大半夜的出了洞,一抬头看见满天繁星,“我们不会拍照但就是觉得很美”……

团队野外考察即景

年,彼时仍在读本科四年级的夏欢把她的大学毕业旅行献给了青海湖的野外考察。那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野外考察,沙地里的六月飞雪,蓝天白云映衬下的草色连天,眼前的一切都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啧啧赞叹。“我们总是站在高原上歌唱。”夏欢回忆起时,眼里泛着光。

在野外考察时常常要确定哪些洞穴有挖掘价值,而在真正前往洞穴进行考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这意味着很多时候他们费尽周折到达的洞穴,可能什么都没有。“我们以前在甘肃跑野外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山顶上有很大一个洞,我们从下面跑上去,过一个大通河,上去花了两个小时,然后发现什么都没有。这都很正常。”夏欢解释道。

“白跑一趟都很正常吗?不会失落吗?”我们不禁问道。

“也不算白跑啊,你能确定它不是,这也是你的成果。”她淡淡地答道。

精致的妆容、文静的举止,我们很难把眼前的这群女孩和野外起早贪黑、忍饥挨饿、跋山涉水的“铁人”们联系起来。“你看现在坐着的哪个像能出野外的?我现在看的是这样,出野外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这都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一群女孩子笑道。实际上,真正支撑着这群年轻考古人的,是对人类历史的好奇与热爱。“你难道不会好奇我们人类是从哪里来的吗?”当被问到为什么一直坚持着,夏欢脱口而出。因为热爱,他们给困难加了层“滤镜”,也把自己裹了层铠甲。

余音绕梁:“不是一代人的事”

研究生们坦言,他们进入团队时丹尼索瓦人这项研究已经不那么曲折了,相比前辈们他们可谓走在康庄大道上。

早些年限于考古技术水平,想要准确推测这块化石的年份十分困难。“因为我们在得到化石之后,如果不进行三维重建这些是无法进行检测的。”夏欢解释道。经过几番讨论考察,在年基本确定了合作方案,由青藏高原兰大考古分队领衔,国内外几所高校和研究所合作进行。

人类种属、化石地层、样本年份,这些问题广泛分布于人类漫长浩瀚的进化史之中,如无垠星海中的点点光辉。为破解这其中隐藏的生命密码,无数兰大人奉献了一生,誓将最古老的人类秘密代际传承。从最开始提供化石的董光荣研究员、到一直以来领导团队开展研究的陈发虎院士,到“从东向西的逆行者”张东菊教授,再到如今我们面前的这支年轻的兰大环境考古团队,丹尼索瓦人的演进历史,已贯穿了几代人的行走和找寻。

“我们出野外的时候,经常是陈老师、张老师在前面带着我们走。他们就东看看西看看,你会感觉到他们甚至比我们还好奇,这种对科学孜孜以求的精神是我们后辈需要努力学习的。”研究生们笑着回忆道。

对这支团队而言,行走的过程也是教学的过程、学习的过程,团队里的学生成员们习惯了随身携带一本笔记本,因为老师们随时都有可能就路边的岩石、草木进行提问和讲授。“我们搞地质学的就是这样,总是需要在野外同甘共苦,团队里感情也就格外深。”说到这团队中的研究生成员申旭科与姚娟婷回忆起两个细节,一是有一次团队当天所带饮用水不够,老师们就与他们一起趴在岩壁上舔饮泉水;二是在一次调查过程中,考察的山洞一片漆黑,巨石堆叠,张东菊教授身先士卒,带着大家进洞考察。“那天还下着雨,我们都跟不上张老师的步伐,看着张老师越爬越高。没有照片,但我们都忘不掉那一幕。”也正是这种亦师亦友的团队关系,支撑着团队成员不惧艰难,一路西行。

环境考古团队部分成员在一起交流

张东菊常教育他们这项研究“不是一代人的事情”。关于未来,这群年轻人表示会继续推进丹尼索瓦人的研究,把研究深入到丹尼索瓦人的文化层面:他们使用的什么石器?然后吃了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来到青藏高原这个地方?他们如何适应海拔米的缺氧环境?……一连串的问题像一双大手推着他们前行。对目前丹尼索瓦人的研究成果,他们形象地比喻为“只是推开了一道门‘缝’”。“我们当中可能有人会一辈子都研究这个白石崖岩洞遗址,有时候一辈子能研究清楚一个遗址就已经很不错了,因为这或许是几代人都无法完成的。”申旭科身着一件印着夏河丹尼索瓦人化石图案的T恤,笑着说。

“我们有次在一个洞上面发现了‘兰州大学’四个字,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写的,但应该是陈发虎老师他们之前带着学生去考察留下的,因为那个洞只有我们团队的人去过。”回忆及此,大家的言语里难掩自豪,因为,那是兰大人在高原之巅的高歌。

本科生采访团队与研究生团队的合影徐浩淼/摄

撰稿:杨茜玥王志涛徐浩淼桑雨馨汤晓武昭韵

审核:杨茜玥王志涛徐浩淼桑雨馨汤晓武昭韵

本期编辑:徐浩淼

指导老师:刘晓程

图片来源:《兰州大学报》、兰州大学官方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shanghaibinbei.com/kftd/1072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